「來作我的光」,德蕾莎修女與垂死者之家


我一直都有很多願望。不過當我拿著入口處的紙張準備寫點東西時,才發現從開始旅行後,我就沒有想過「想要什麼」這件事。



加爾各答印度教的伽梨神廟旁,是德蕾莎修女所建立的垂死者之家,收容照護了貧苦的病人。

德蕾莎修女的墳墓與講壇同在一個房間,入口處有紙張,讓進來的人寫下心中的祈求或者想說的話。然後,你可以自由地取一個廉價塑膠上銀漆的小小聖母像。修女的墓就位於小講壇旁,簡簡單單的幾根蠟燭和鮮花,而她生前居住的房間,就在對面樓上。

我拍了想拍的,唯獨避過她的墓。幾個觀光客用閃光燈對著墓拍照並留下合影,讓我感到微微不快,也許是因為我寧願讓聖潔之光的餘燼留在腦海中,而非硬碟裡。但即使心中這麼想,亦不會改變我到這裡來的確是為了觀光。

我一直都有很多願望。不過當我拿著入口處的紙張準備寫點東西時,才發現從開始旅行後,我就沒有想過「想要什麼」這件事。畢竟,我已活在願望裡。所以我寫下:「希望朋友生病的貓趕快好起來。」然而,對於一位已把自身完全奉獻給上帝和人類的聖徒,還能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呢?

我走出房間,從修女生前居住小房間旁的樓梯上,看著為了不打擾垂死者們而隔開的庭院。修女們穿著藍白條紋、清爽潔淨的修道服,清洗大片白色被單。橫越印度一路上偶爾看到的基督徒,每每令我幾欲落淚,並非因為只有這裡的基督徒才偉大,而是基督在印度有更多事可做,更多人要救。也許先進國家的醫療照顧能夠使宗教只擔負純粹的精神寄託,但是對於這裡的垂死者來說,基督是具體的臨終照護。修女們白衣藍條的裝束,把其日常的勞動與奉獻象徵化了,這是唯有來這裡才看得到的事物。

可以這麼說吧,墳墓就只是墳墓,就算那墳墓是紀念德蕾莎修女的。


這墳墓最主要的功能,就是讓像我這樣原本毫無關聯的觀光客過來,再看見這些──如此,我們便藉由奉獻的修女們,與那些我們看不見的垂死者們,建立了某種間接的關係。雖然無法見到那些垂死者,他們卻具現在這些勞動者所勞動的對象上。而在這之後,原本對於某些事物的視而不見,就無法顯得理所當然。

泰戈爾之家,對比渾沌的明朗純真

夜晚,到處可見在孟買和德里會被掃出市區的人們,於加爾各答潮濕而黏膩的夜間人行道上棲身。這樣的景象引人憐憫,但是幸虧這座城市對他們,還是稍稍寬容的。加爾各答不僅僅有德蕾莎修女的慈愛庇護,亦有一位出生於貴族之家,以孟加拉語書寫詩作,填補印度諸神和螻蟻般眾生之間失落環節的偉大詩人,羅賓德拉納特•泰戈爾(Rabindranath Tagore)。

泰戈爾,印度第一位(也是目前唯一一位)諾貝爾文學獎得主,其巨大的形象如同正午的太陽,直射在加爾各答的街道上。但街道太雜亂、人群太擁擠,反而加強了光線直射後對比的陰影。這裡的殖民氛圍沉鬱而厚重。泰戈爾本人強烈抨擊殖民主義,並反對陳舊封建制度,但他在這座城市無所不在的雕像、畫像和照片,反而更加深了城市本身給予人們腐朽、破敗的印象。

但請別誤會,我完全不認為這座城市正在沒落;相反地,若非這座城市充滿了尚未被洗去的殖民主義況味,也許更難以向前邁進。如同詩聖本人對於這座城市的不可或缺,泰戈爾的詩文中所抨擊而今日依然存在的陳舊及殖民風情,這樣一體兩面的豐富性,正是加爾各答不同於其他城市的獨特魅力。

Thakurbari,也就是今日的「泰戈爾之家」,是由泰戈爾的祖父在十八世紀時所建立的家族住所,他在這邊度過整個童年以及生命的大半輩子,直到一八四一年過世為止。今日,這座大宅成為紀念館與藝廊,以及以印度傳統純美術為主的學院Rabindra Bharati University 的分支機構。藝廊內展出泰戈爾本人的大量繪畫(對,他也是個畫家),以及其姪子,亦是現代印度美術的奠基者之一的Abanindranath Tagore 之作品。

磚紅色的建築搭配漆成綠色的鐵鑄欄杆與窗框固然精緻,但令我印象更為深刻的,是建築物陽台前的樹。也許是冬天的緣故,對比起旁邊枝繁葉盛的植物們,這幾株光禿的樹,略帶卷曲的枝幹如同凌空伸展的鳥爪般,彷彿人們所認定的藝術品,雖然因失去葉子而顯得怪異醜陋,卻充滿了生存的強烈欲望。

圖:泰戈爾之家庭院中,略帶卷曲的枝幹如同凌空伸展的鳥爪,充滿生存的欲望。




※文章來源:今週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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